回村过大年
来自村口小酒馆头条号
小时候每到寒假,我都会加班加点地先把寒假作业写完,作业是学生的“债”,无债一身轻。债还完了,年关好过,身无约束的孩子们开始嘚瑟,时不时地问大人一句:“咱啥时候回村过年?”
农村是孩子们的乐园,回到农村的城里人无论老幼都会变成孩子。其间的感情或有三分:一分乡愁,在外面繁花锦簇也不可离开了根,离了根的心,不踏实;一分薄面,那会从农村到城市是很多村里娃的奋斗目标,瞅着户口本上的农业换成非农,不管在城里是高官厚禄还是当个保安,均觉着能在老家高人一等,仿若古代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寒门学子,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一分牵挂,以上两点再有理,皆不如在村子里有个牵挂的人。比如我们现在,想回村子里看看,可是看谁?回去去谁家?一番纠结,只好作罢。
回农村过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重中之重是“礼”。乡人眼中的“礼”特别符合价值观,可谓精神物质一把抓,此礼为:登门拜访,手拎礼品。
农村是血缘小社会,各种拜访亲友必须面面俱到,你可以以血缘关系的远近来区分礼品的贵贱,但不能以此来决定去谁家不去谁家,具体的限定标准是“五服”,出了五服的亲戚,你不去没人挑理,没出的,你要胆敢不去,用不了几日,什么“进了城牛了”、“不认穷亲戚”之类的话便会传遍全村,你身在外地能够不顾忌,可老家的父母兄弟姐妹不能不在乎。于是乎,我家每次回农村过年所携带的礼品之多,令人咋舌。
礼品多,却花不了几个钱。出身农村的父母自然知道乡亲们需要什么,喜欢什么。例如买酒,城里人送酒讲面子,要买好酒,农村人讲数量,你拎两瓶十块的,不如拿一箱子八块的,在他们心里,酒,只要是从城里拿回来的就好。
买礼品的重担由母亲一力承担。这倒不是她手握家中财政大权不肯放手,而是嫌弃父亲的糊弄。要是让父亲去买东西,他肯定除了烟就是酒,赶快买好拉倒。母亲买礼品前先拉一遍单子:农村菜少,葱头芹菜得多买点;乡亲们不舍得吃肉,羊蝎子牛排得买点;哪个亲戚抽烟,哪个亲戚喝酒……可谓细致入微。
批发市场一趟趟的去,蔬菜市场一次次的来,总算把东西买全,菜肉等大件央班车司机提前捎回去,烟酒等略贵之物怕碎了丢了,要留在自己手里。
回农村过年,小孩子有假期,大人们得和单位请假。单位的老领导大多也是农村出身,可不太好说话,你要是空着手去请假,大概率没啥好脸色,你要是拎点东西去,绝对痛快。说真的,不是老领导在乎你那东西,他在乎的是你表达尊重的态度。尊重到了,假期也就到了。
尽管提前捎回乡很多,真到了回村那天,依然是大包小包一大堆,两个大人一个孩子根本拿不动。这个时候,考验人品的机会来了——找司机。父亲的单位有司机班,高级轿车咱坐不上,也轮不到咱坐,普通的22、面包车啥的,只要你和司机关系好,就能帮你送一趟。可别小看了这趟车,有了它,免去了挤班车的麻烦不说,进村时司机把喇叭一按,要多牛有多牛。
可惜,单位的车不常有,挤班车常见。后来有了面包出租车,父母每次回村过年都要下狠心租一次,一百多块钱,着实心疼好几天。回村的路再艰难,真到了老家,热炕头上一坐,小茶水一喝,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回到村里,人的身份立马转变。无论你在外是大老板还是小领导,在村里,你就是狗剩子、二蛋、石头,你可以端点架子,但绝不能装,装一丝丝,村口长辈们的唾沫直接啐过来,家里老父亲的大巴掌真的上脸扇,咋?驴球马蛋的长本事了?你再有能耐,也是小辈儿,你岁数再大,我也是你的老子。
回村过年的时光是忙碌的。走亲访友不在话下,写春联收拾家是为本分。在我们老家,过了小年人们便开始陆陆续续的贴对子,那会人家的春联不买,全凭写。父亲叔伯们自小练就了一笔漂亮的毛笔字,回村第二天就在外物摆张桌子,为乡亲们写春联。
写春联的场景极其热闹,里屋外屋挤满了人。有圪蹴在地上抽烟锅子聊天的,有坐在小板凳上百无聊赖玩着柴火棍儿的,有进进出出帮忙招呼的,来热闹是主要目的,写春联倒成了次要。
门上贴了春联,炉子上炖好肉,锅里炸出糕,除夕夜就到了。在很多孩子的心里,大年其实就是除夕,或者说,除夕和初一经常被人为的混作一谈,熬年拜年拿压岁钱,哪个都心宽。村子里拜年,长辈们给的压岁钱不多,小孩子无所谓,反正都会被父母以保管的名义要走。大人们也不计较,乡亲们过的苦,有个喜气就好。
初一上午拜完年,下午补睡一觉,其后的几天是纯粹的休闲时光。大人们打麻将玩扑克,输输赢赢的脸红脖子粗,孩子们放炮仗吃点心,忙得不亦乐乎。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过了初五,人们陆续回城。临走时,爷爷奶奶把老家的山药莜面粉条塞满大包,比回来时拿得都多,孩子们红着眼睛依依不舍,舍不得土房子土墙,舍不得爷爷奶奶的宽容,舍不得过年不挨骂的习俗。
一年一场欢聚,一年一次别离。儿时的我以为这只是短暂的告别,终有一日,农村成了回不去的地方,老家成了回忆。也许,年就是我们人生的年轮,一圈圈的在心里刻着,模模糊糊地成了永恒。
编辑:马学民
壹点号青未了菏泽创作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