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白粥,人生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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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热天,胃纳较差。上海人就想到了咸鱼。几条油里煎得金黄的小黄鱼,一大碗温热的白米粥,足以唤醒休克的食欲。或者一碟咸鲞鱼咸肉饼子,再开两瓶冰啤酒,慢慢地消磨黄昏时光,那就是上海弄堂生活的写照。鲍鱼,在古书里其实就是腌渍过的、有点臭的咸鱼有一句话被广泛引用:“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于是不少人想当然,以为鲍鱼是很臭的,其实这是一个误会。通常我们所说的鲍鱼,背负一个粗糙的、状如耳朵、厚而硬的壳,喜钻礁缝,渔人潜水而捕获,为海中珍品。如今人工养殖成功,在饭店里可以吃到,价钱也可以承受。而在古代,非王侯不能染指,至少在周代已经列入海八珍之一,时称鳆鱼或石决明,因为出于北方沿海,与南方的牡蛎并称为“南蛎北鳆”。曹操是很喜爱吃鲍鱼的,他是挥鞭北海的魏王嘛。而《孔子家语·六本》中所说的鲍鱼,是指咸鱼。我曾在一本书里读到,记得是专指一种腌后没经暴晒或风干的鱼。加工方法有点像我家乡的暴腌肉或暴腌鱼。在农耕时代,暴腌过的鱼肉如果处置不当,就腐败发臭,书面语言称之为“馁”。孔老夫子所谓“鱼馁而肉败,不食”。这就是鲍鱼之臭的真正原因。话说公元前年,秦始皇最后一次巡游,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一路南下,到了会稽山下,秦始皇领着文武百官祭过大禹,立了石碑,再调头北上至平原津(今山东德州南),突然病倒,于七月丙寅日在沙丘(今河北平乡东),两腿一蹬挂了。大概秦始皇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超人,活到五百岁没有问题,没想到立遗嘱,也没有把接班人的事情排上议事日程。因此,左丞相李斯怕皇帝的死讯会引起天下大乱,就秘不发丧,将秦始皇的尸体置于凉车中,一切就像皇帝还身体健康永远健康、吃喝拉撒照常进行的样子继续北上,一路上旌旗招展,吹吹打打,威武如仪。可老天不帮忙,时值盛夏,皇帝的尸体也是肉做的,富含脂肪、蛋白质和水分,很快就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馁”味。李丞相想了一个妙计,在秦始皇的座驾里塞进了许多鲍鱼,以馁盖馁,然后回到咸阳发丧,胡亥顺顺当当地坐上了皇帝的宝座——虽然是个傀儡。鲍鱼之臭提供了一个证据:早在两千年前,我们的先人已经懂得腌渍咸鱼,并且形成了颇具规模的市场。(秦始皇最终死在臭鱼堆里,这是他生前怎么也想不到的)还有一个字:鲞。本意是指腌后晒干的咸鱼,今天我们还在使用。比如黄鱼鲞、鳗鲞、鳓鲞、墨鱼鲞等等。鲞与鲍对应,是干与湿的两种咸鱼形态。咸鱼是一次偶然的发现,渔获一下子吃不完——冰窖只有皇宫王府才置得起,交通不发达,贸易途中不便久搁,渔民发现用盐腌一下可以“久存致远”,于是咸鱼就跃然“浮出水面”,成了一种于味觉有更大刺激的美食。似乎还有一种咸鱼形态,大约是腌的同时再加点酒或糟,味道更加丰富,称为鲊。东晋大将军陶侃在年轻时做过鱼梁县吏,有一次拿了一瓦罐鱼鲊派人送至家中孝敬老母。他母亲没吃,当即封了瓦罐,还写了一封信教训儿子:你作为官吏,却以官物送我食用,这不仅对我没有益处,反而增添了我的忧愁。这就是后人传为佳话的“陶母封鲊”,放在今天可以作为廉政建设的教材。到了宋代,随着海产品的大量捕捞与食用,海鱼海蟹也被大量腌渍。黄鱼鲞与鳗鲞大约就在这时实现了品质提升。在我茁壮成长的火红年代,咸鱼是清贫生活的安慰,是调剂“淡出鸟来”的味觉的美食。比如咸带鱼,风干后油煎,佐泡饭最佳,它常有一点点“馁”味,但弄堂里的男女老少从不厌恶这种味道,相反如果没有这股味,心里就会不踏实。还有一种黄鲒,体小肉薄多刺,非得油煎至微焦才能连骨带刺一起嚼食,也是平民的恩物。“龙头烤”是宁波人的专利,此货内含水分很高,须加大量的海盐腌制,咸至苦口,晒至干枯如篾竹片,油煎或浇素油清蒸,可以镇压糙米饭两大碗,回味甘鲜。现在饭店有新鲜“龙头烤”应市,美其名曰:“九肚鱼”,也叫“豆腐鱼”,上浆挂糊后入油锅炸,撒花椒盐趁热吃,外脆里嫩。(咸鲞鱼蒸肉饼子,上海人都吃过,不过现在的小青年似乎不大感冒))咸鳓鲞是属于比较正卡的咸鱼,去南货店买一条,头尾斩段,加肉糜或咸蛋蒸,可以吃两三顿。过去我家常买来吃,吃剩至咸鱼头一只,妈妈就加一勺醋冲汤,又是一道美味。入夏,暴腌小黄鱼就登场了。夕阳西下时分,弄堂底,水井旁,石库门前,搁小桌子一张,一家人围坐晚餐,暴腌小黄鱼油煎十余尾,黄金色赏心悦目,下酒下饭两相宜,虽寒素而其乐融融。腌制并经曝晒的大黄鱼就是咸鱼中的极品了,称之为黄鱼鲞,品质最佳者也叫白鲞。我老家绍兴有黄鱼鲞烧肉这味民间佳肴驰名海内,逢年过节,小康之家都会焖上一大锅,从正月初一吃到元宵。黄鱼鲞烧肉做冷盘飨客也不失风度,膏体鲜红如琥珀,味道也“交关好”,此菜在袁枚《随园食单》中有记载:“法与火腿肉同。鲞易烂,须先煨肉至八分,再加鲞;凉之则号‘鲞冻’。绍兴人菜也。鲞不佳者,不必用。”黄鱼鲞还可以与鸡一起烧成黄鱼鲞扣鸡,与鹅一起烧就成了扣鹅,都比烧肉要高级。黄鱼鲞也可以单独成菜,加黄酒加糖清蒸,冷却后撕条,送粥一流。黄鱼鲞斩块煮汤,汤色乳白,加冬笋片和黑木耳,或只加嫩豆腐,均可致美。(这是我烧的黄鱼鲞烧肉,色味如何?堪称一流吧)浙江一带的鳗鲞,也是南方人过年时的必备品,清蒸后撕成条,喷些白酒增香,诚为下酒妙品。昔日渔民在海上捕鱼,收获鳗鱼后就开膛洗净,用竹签撑开鱼肚,挂在船尾,迎风吹干,上岸后就成了一味美食。我现在的家在老城厢大南门外,江阴街上有一鱼摊,每年春节前一个多月,老板就大张旗鼓地开始加工新风鳗鲞,长及一米有余,宽一尺左右,肚膛用竹签撑开,鱼尾处挂了红布条,上书买家姓名与重量,一条条挂在屋檐下吹风,是一道即将消失的风景。每次走过,总要张望一番。(以前南京路上的南货店都有咸鲞鱼供应)有一位老作家写文章回忆三十年代他初来上海时的印象,年关将近,他在南京路三阳南货店前看到,店家从二楼窗口挑出一条银光闪闪的鳗鲞,这条巨无霸鳗鲞长达五米,尾巴一直拖到地面,吸引了许多市民,这条鳗鲞于是就成了老字号的绝妙广告。过了元宵节,店家才收起保管,来年再用。他不明白这条鳗鲞何以能保持不坏。前几天我在上海电视台做节目,正好与三阳南货店有关,可是今天的经理也不知道有这么一节故事。在宁波我还吃到一种沙鳗鲞,比海鳗小很多,比河鳗也小一号,但肉质更加鲜嫩,骨刺软绵,吃下去无妨。沙鳗鲞做冷菜也是很好的下酒小菜。(用汕头老菜脯烧咸鱼也是很好吃的)咸鱼是清贫生活的调味品。然而现代化的每一小步,都以牺牲诗意乡情为代价。电子时代的到来,无情地宣判了咸鱼的末日。如今一般家庭普遍用上了冰箱,家庭食谱也悄悄地起了变化,冷冻的鱼似乎比腌鱼鲜鱼更接近活货本味,于是家庭主妇舍咸鱼而逐冻鱼。其实,冻鱼貌似真本,但冷藏后的水产品鲜味大大走失,这是谁也不能否定的事实。再说,在抛弃咸鱼的同时,也等于自动放弃了一种生活乐趣。如今,腌渍咸鱼的工艺似有失传之虞,即使在某些地方勉强存在,无良商家也为防止苍蝇袭扰后生蛆,在咸鱼内外喷洒强效农药。我亲眼看到一只苍蝇扑到一条色相俱佳的咸鱼上,搓了几下腿脚就乌呼哀哉了。这种咸鱼谁还吃呢?粤港人士把逆大势而盛的事喻之为“咸鱼翻身”,而在内地,咸鱼本身已经很难“咸鱼翻身”了。

沈嘉禄美食随笔集

《上海老味道》

《上海老味道》由上海文化出版社于年推出第一版,并在台湾推出繁体字版,十年间不断加印,广受好评。前不久推出第三版,增加了页的文字内容。不少厨师与美食爱好者将此书视作“美食教科书”。上海的老味道是上海这座城市的成长记录,也是海派文化的结晶。作者从微观的视角观察并反映了一个时代的经济状况,写出了上海市民所处的文化环境与世俗生态。这本书由著名画家戴敦邦配图三十余幅,在文字之外向读者展现了浓郁的上海市井风情,庶可为上海城市风俗史作出饶有趣味的注脚。当当网和京东网有售,享受折扣优惠!《上海老味道续集》估计将在下个月就可以与大家见面啦。沈嘉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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