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键教授运用对药治疗心脑系统疾病经验拾萃
“对药”又称“药对”，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雷公药对》。中药对药是在中医药基本理论的指导下，以药物性能和治法为依据，以安全有效为目的，结合炮制、剂量而精确遣药确定下来的用药基本单元。其之间的配伍不是单位(味)药物作用的简单叠加，对于药性的把握尤为重要。王键教授系新安王氏医学第六代传人，临证30余载，力求药简功专，取效甚佳。笔者对王师临床治疗心脑系统疾病遣用“对药”之规律有所领悟。今不揣冒昧，以飨同道。
1、对药举例
1干地黄、生白芍、夜交藤
王师临床诊治心脑病症时，与其父王乐匋一脉相承，力主以生白芍、干地黄、夜交藤等组成基本药对滋水涵木、培补肝肾。举凡心悸、胸痹、虚劳等诸多阴亏病证均可运用，且收效明显。
干地黄
生白芍
其中干地黄入心养血，入肾滋阴，凉而不滞，益阴而不留瘀，壮水以制虚火，《名医别录》谓之:“补五脏内伤不足，通血脉，益气力”。生白芍酸苦微寒，养血敛阴，柔肝止痛，李时珍《本草纲目》云:“白芍益脾，能于土中泻木。用于止腹痛。”夜交藤善走经络，引阳入阴，入心肝二经血分，养心安神，祛风通络，《本草再新》载其“可补中气，行经络，通血脉，治劳伤”。三药相伍，常配以女贞子、旱莲草、甘枸杞等静而能动，滋而不腻之品，调其阴阳，以平为期。
夜交藤2甘松、茵陈
甘松味辛、甘，性温，《本草正义》记载甘松“活络通经”，《开宝本草》谓其主治“恶气，卒心腹痛满，下气”，主“心腹胀”等，酌加引之，则可达事半而功倍之效，故可为治疗心脑病之先使。茵陈清泄肝经湿热，现代药理研究表明，茵陈水浸液、乙醇浸液及挥发油均有降压作用，香豆素类化合物具有扩血管、降血脂、抗凝血等作用而用于冠心病。
甘松
茵陈
王师常两药相伍，心肝并治，补心气，养心阴，调心血，安心神，尤适用于治疗室性早搏，肝硬化、高血压等病证。常辅以延胡索、川楠子、降香之品理气开痹，多治疗阴血亏虚，心失所养，或阴虚火旺所致的心神不宁，或心阳不振，不能温养心脉等病症。从而增加心脏冠血流量，改善微循环。
3半夏、夏枯草
早在《内经》中就有相关论述，《灵枢·邪客》云:“夫邪气之客人也，或令人目不瞑瞑，不卧出者……治之奈何?……饮以半夏汤一剂，阴阳已通”。夏枯草亦是治疗失眠的常用之药，特别对于肝阳偏亢兼有眩晕之失眠症，更是不可或缺之药。《本经疏证》谓其能“通阴阳……治不眠”。将半夏、夏枯草二药合用治疗失眠症也是早已有之，《重订灵兰要览》谓“不寐之证，椿田每用制半夏、夏枯草各五钱，取阴阳相配之义，浓煎长流水，竞覆杯而卧”。这段记载充分证明了古人已经通过实践认识到了二药配伍对失眠症的协同治疗作用，后世医家对这一药对也时有用及。
半夏
夏枯草
王师对于气血上下不交引起的咽中痰堵、痰阻肝热所致的高血压、消化系统疾病引起的失眠等症，常两者凉温并用，顺应阴阳变化规律，协调阴阳平衡，使营卫循行有序，切中失眠症的病机，取效甚捷。半夏在六月即夏天的一半时生长，夏枯草在夏至的时候枯萎采集入药，《重庆堂随笔》载:“夏枯草微辛而甘，故散结之中，兼有和阴养阳之功，失血后不寐者则寐，其性可矣。陈久者味尤甘，入药为胜”，在阴阳交换的季节里变化最大。半夏燥湿化痰，夏枯草清肝火，化痰热，《冷庐医话》载:“阴阳违和，二气不交，以半夏三钱，夏枯草三钱，浓煎服之，即得气不交，以半夏三钱，夏枯草三钱，浓煎服之，即得安睡。……盖半夏得阴而生，夏枯草得至阳而长，是阴阳配合之妙也”。
4紫贝齿、青龙齿
紫贝齿为贝壳之类，味咸、性平，入肝、脾经，既能清热平肝，又可镇惊安神，是去怯之佳品。清·《本草求真》曰:“紫贝，即贝子之色赤者也。背上深紫有黑点者良”。青龙齿是化石之辈，质重味涩，是安魂定魄之良剂，治惊痈癫狂，烦热不安，失眠多梦等病症，《药性论》谓其:“镇心，安魂魄。”《圣济总录》载有龙齿丸、《小儿卫生总微论方》载有龙齿散、《裘笑梅妇科经验》中的二齿安神汤中，均有清肝镇惊安神之妙用。
现代社会工作和生活节奏日益加快，大部分人都会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焦虑。王师治疗此类疾病时，往往至意深心，详察形候，常以紫贝齿、青龙齿相配。两者相伍为用，镇肝潜阳、收敛魂魄之力益彰。同时可配以生龙齿一生牡蛎、珍珠母一磁石等药对，兼以治疗自汗、盗汗证、阳不入阴之不寐者等诸症。现代药理分析，紫贝齿、青龙齿的主要成份是钙质，钙离子可抑制神经的应激性;灵磁石铁的含量为72.4%，具有补血和镇静中枢神经的作用;朱砂主要含硫化汞，具有镇静，降低大脑中枢神经的兴奋性。
中药之美
青龙齿紫贝齿同时，王师辅以情志、精神及心理因素的疏导，给患者以充分的关怀和心理安慰，让其做到放心、宽心、舒心，再结合药物治疗，有利于早日康复。
5蜈蚣、全蝎
虫类药物是动物类药物的一部分，其药力峻猛且为血肉有情之品，具善行走窜之性，可深入髓络、攻剔痼结之痰瘀之邪，具有独特的生物活性。蜈蚣味辛，温，有毒，张锡纯谓之“走窜之力最速，内而脏腑，外而经络，凡一切疮疡诸毒皆能消之。其性尤善搜风，内治肝风萌动，癫痫眩晕，抽掣瘛瘲……”。全蝎味咸辛，平，有毒，《开宝本草》记载:“疗诸风瘾疹，及中风半身不遂，口眼歪斜，语涩，手足抽掣”。《本草图经》亦云:“治小儿惊搐”。
蜈蚣
全蝎
王师常以全蝎和蜈蚣相须为用，治疗久病入络之顽固性头痛、动脉血管硬化、癫痫等病症。两药合用擅搜剔留滞经络间之风邪，功以平肝熄风镇痉为主，均用于实证，惟全蝎长于止痛，蜈蚣善于熄风。虫蚁之药，大多行走攻窜，故中病即止。蜈蚣、全蝎等一、二味虫类药，通经活络，功专平肝熄风而止痉，可作汤剂、散剂、丸剂和酒剂使用。入药时不去头足，否则反损药力。作丸散内服，较汤剂之功为强。但临床应用时不可久用，体质虚者宜合补益之品同用，以免耗伤阴血。
6女贞子、旱莲草
二至丸是新安医家汪昂《医方集解》中的补益之剂，为王键教授滋水柔肝法的常用方。女贞子味甘、苦，凉，采收时恰逢冬至，以农历十月为佳，其色青黑，补少阴之精。《神农本草经》将其列为上品，谓之“味苦平，主补中，安五脏，养精神，除百病”。《本草经疏》载:“女贞子，气味俱阴，正入肾除热补精之要品，肾得补，则五脏自安，精神自足，百病去而身肥健矣”。旱莲草味甘酸，性寒，养肝益肾，凉血止血，采集时正逢夏至，以农历五月为佳，生血止血，益下而荣上。
王师临床上常将二药合用，交通心肾，共奏补益肝肾，滋阴养血之效，用于治疗肝肾阴虚所致的心脑系疾病，多伴有心烦失眠、头晕耳鸣、腰膝酸软等病证。现代药理研究表明，女贞子具有调节免疫功能、延缓衰老、抗炎和降血脂等多种药理作用;旱莲草具有抗氧化、抗肿瘤、免疫调节等作用。
2、验案举隅
李某，男，55岁，年6月20日初诊。
原有高血压病史。近3月来自觉头胀且眩、胸闷心慌、气息短促、动则尤甚，颈项作僵欠爽、夜寐烦躁欠安、口干且苦。脉来弦而微数，舌淡红苔薄白微腻。水不涵木、虚阳时越，复兼心脉痹阻、气机着滞、心神失宁。治当标本兼顾，滋水以涵木、通脉以逐痹、宁心以安神(建议复查心电图、血脂、血糖水平。BP:/mmHg)。方用干地黄12g，生白芍10g，甘枸杞10g，滁菊12g，炒丹皮10g，葛根30g，夏枯草12g，白蒺藜20g，薤白10g，全瓜蒌10g，降香10g，紫丹参15g，法半夏12g，茯苓20g，钩藤(后入)15g，生龙骨、牡蛎(先煎）各30g，杜红花12g，炒怀牛膝12g;
二诊:前以滋水涵木、逐痹通脉、宁心安神之法入治，诸症均有明显轻减，唯两颞胀痛，左侧为甚。大便干结，口干且苦。脉来弦而微数，舌质偏暗苔薄。再守既效之法以固其效(BP:/94mmHg)。方用干地黄12g，炒赤、白芍各10g，甘枸杞10g，滁菊12g，葛根30g，夏枯草12g，白蒺藜12g，生龙骨、牡蛎先煎)各30g，薤白10g，全瓜蒌10g，降香10g，紫丹参15g，炒川芎12g，马蹄决明子10g，合欢皮20g，淡竹茹10g，蜈蚣二条。
按：高血压病，水不涵木、肝阳上亢之故。肝体阴而用阳，肝阴虚，则阴不潜阳，肝阳上亢，故血压升高。本案投以生地、枸杞、菊花、芍药等取一贯煎意，滋水涵木；夏枯草、白蒺藜、生龙牡、葛根等取镇肝熄风之义。两组药物相合，对于稳定血压，功不可没。方中瓜蒌与薤白合用，同降香、丹参宣通胸阳、疏理气机、化瘀止痛，对于胸闷心慌、气息短促诸心脉痹阻、气机着滞之情状，可谓对症用药;龙骨与牡蛎，半夏与夏枯草，镇静宁心安神;地黄与白芍柔肝敛阴。
前方从滋水涵木、逐痹通脉、宁心安神入治之后诸症明显减轻，唯两颞胀痛、大便干结、口干且苦，属经脉不通，郁热内扰所致。酌加蜈蚣、竹茹、川芍、决明子等。
3、讨论
“病机既出，贵在用药”。张景岳云:“药不执方，合宜而用，此方之不必有也;方以立法，法以制宜，此方之不可无也。”对药是单味中药与复方之间的桥梁，是复方的主干，也是配伍的基础，在经典中药复方中，往往含有一组乃至数组对药。对药方是中药复方中最简单最基本的形式。
中医治病讲究组方配伍，临证如临阵，用药如用兵，只有谙熟个性，才能药中肯繁。从以上药对中，可以管窥王键教授治疗心脑系疾病的用药精华。王师常以经方为基础，辨病与辨证相结合，结合证候以药证相应，根据发病季节、个体体质、发病诱因以及病程长短等差异随症加减，并嘱咐患者慎起居，调饮食，畅情志等。从经方、验方中提炼出的对药组合，既显现出协同作用，又能物尽其用。这是经验的积累与升华，体现着中医用药复方配伍的内涵，不仅蕴藏着深刻的科学原理和巧妙的临证经验，同时富含哲理和浓郁的中医药文化气息。正所谓“药有个性之专长，方有合群之妙用”。同时由于每味药物的个性不同，配伍后再次发生千差万别的变化，从而为中医药的临证运用留下了广阔的体验、感悟空间。
本文原刊于云南中医学院学报第39卷第6期，著作权归原作者所有（参考文献请阅原文）
原文作者：卜菲菲胡建鹏杨硕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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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排版：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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